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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塘公园在城市东边,一路上停停走走,花了一个钟头才到目的地。两人下了车,在售票处买了票。
  周末人多,年轻人推着老年人,中年人带着小孩,梅花开得艳,人比花更热闹。孟沛初带着赵略在公园入口处的地图前站住。
  西塘公园有东西两条路,往东走是踏雪寻梅,往西走是驿路寒梅。孟沛初看着地图,做了一个简单规划。他根据人群情况,大致判断了一下人最少的景点位置,规划了一下路线。赵略听明白了,道:“你还挺会计划的。”
  孟沛初扬了扬眉,说:“这是你发现的我身上第二个和外面传闻不一样的地方?”
  “还都是今天发现的。”
  “那以后我们应该多一点生活方面的交流,这样你会发现我这个人和外面传的一点也不一样。”
  赵略才反应过来他还记得早上的聊天内容,笑着道:“你还记得呢?你怎么这么认真,把别人的话记这么清楚。”
  “那现在怎么办?往左走还是往右走?”
  突然转换了话题,孟沛初挠了挠头,说:“咱们石头剪刀布吧!”
  “什么?”
  “就是出石头剪刀布,赢的人说了算。”
  赵略从十二岁以后就没有玩过这种游戏了,她迟疑地伸出手,不知道具体要做出什么手势,最终比了个剪刀。孟沛初在她前面,却出了一个布。
  “你的剪刀剪破我的布,听你的。”
  赵略反应过来,忍不住笑:“那往东,踏雪寻梅。”
  “其实我不知道驿路寒梅是什么意思。”
  孟沛初鼓励她:“我们先踏雪寻梅,然后去驿路寒梅,到那儿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沿路都是梅花,斜卧低枝,枝干旁斜逸出,花开得密密匝匝。赵略拿识花软件一个个识别过去,有绿萼梅、宫粉梅、朱砂梅、龙游梅什么的,红的白的,铺天盖地。
  那日和孟沛初看完竹海回来,赵略就对这座城市里的植物有了兴趣,顺手下载了识花软件,见到不认识的植物就拿出来扫一扫,几乎已经成为一个习惯,连带着,她对生活的兴趣也浓了很多。从前她念书的时候,导师告诉她生活是最重要的,比手里的研究重要,enjoy your life。她总也不懂,回来后,认了些花花草草,多少有些领会到那个小老太太的意思。这些花花草草都比人有趣又好看。
  孟沛初见她认真地把每一棵梅花的名字都搞明白,不忍心告诉她其实走到树的另一侧,树上就挂着小小的铭牌,铭牌上就写着梅花的品种。
  赵略见他要笑不笑,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孟沛初指挥她往左走两步,再弯一下腰。
  “看到了没有?”孟沛初笑得咳起来。
  赵略气得要锤他:“你早就看到了就不告诉我。”
  这样的一个瞬间,孟沛初想起很多很多。
  刚要往驿路寒梅的方向去,赵略接到田凯文的电话,说他想单独和她聊一聊。赵略犯了难,不知道怎么拒绝。她不是一个活在真空里的人,也知道田凯文在这个行业里的份量。扇上司耳光然后扬长而去的情节只存在于爽文小说里。现实生活中,她要处理大量嘴皮子太溜带来的“福报”。
  今天上午的事情是她作为一个女性要承担的不必要“礼遇”。一个世俗意义上成功的男人向一个女人表白,女人最好接受,不然就是“不识好歹”,或者“不识时务”。不过识时务和识好歹一向是赵略最讨厌的两种哲学。
  孟沛初看到赵略挂了电话,嘴角就掉了下去。他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但他尚没有资格说什么。他心里不舒服,但也懂得克制。上午田凯文以亲身经历告诉他,界限感和不自恋是男人最好的两项医美。
  赵略看着他,反倒笑着,说:“走吧,找个适合聊天的地方。”
  孟沛初也笑:“那我给你们请个乐队伴奏?”
  赵略的情绪终于起来了一点:“可以啊,就去你那儿。”
  “我还没去过你的酒吧呢。”
  车在 BP 停下的时候,田凯文已经等在门口。
  看到赵略从孟沛初车上下来,田凯文看着他们,道:“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赵略反问:“熟吗?”
  孟沛初不置可否,说:“田总今晚可以好好听一下 BP 新请的乐队。”
  BP 的风格和孟沛初本人不太像,灯光没有想象中闹猛,音乐还挺好听。但孟沛初具体是什么样的风格,赵略突然间也觉得模糊起来。
  坐在包间没多久,服务员送来食物。
  田凯文拿起一瓶红酒,让服务员拿来开瓶器,问赵略:“你对红酒有研究吗?”
  赵略冷淡道:“没有,也没必要。”
  田凯文当她是在耍脾气。他是一个极富有自信心的人,时常觉得女人都会爱上他。而他单身至今,原因也是他觉得很多女人配不上他。
  在田凯文心里,自己名校毕业,多少有点钱,尤其被孟氏收购后,几乎算得上财务自由。他数学学得好,一直以做计算题的心态来对待婚恋。如果婚恋是道计算题,他可以拿满分。之所以喜欢赵略,不过也是看上她年轻,学历好,长得不错。在他看来,他出一个“名校”的教育背景,对方也得差不多;他出一个“财务自由”,她就得年轻漂亮,像函数里的一一对应,也像打牌。况且,赵略无父无母,这样的女人,对家庭的归属感和渴望也更高,他也不必有和岳父母之间的矛盾,他有车有房,她父母双亡,多好的组合。田凯文年近四十,十分渴望组建一个家庭。
  赵略双手交叠着,观察着房间里的装饰。她不太懂艺术,但也知道这些画很衬这间酒吧的颓废风格。
  他看着她,她白的脖颈像一支白玉簪子。这支簪子插在他的心上,让他的心里又酸又胀。他觉得她张了一张网,就等他这个雀鸟撞上来。女人惯会欲擒故纵。
  赵略不看他,把目光看向墙上的一幅名为“吻”的画。画上面女孩向后倾倒,男人弯曲左腿支撑着地,同时将一只脚放在旁边的台阶上,仿佛随时准备离开。画面左侧有黑暗潜伏,像那个吻是一个阴谋。
  田凯文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看到了那副画。他脑子里好像有跟弦“嘣”一声断了,觉得她那看幅画是一种暗示。
  田凯文离开座位,站在赵略面前。
  赵略被吓了一跳,脑子发懵,就看见他缓缓地蹲下身,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是一枚戒指。田凯文语气诚恳道:“师妹,我知道早上人多,而你性格又文静,不喜欢那样的场合和方式。不过你也该为你自己考虑,你也一共没几年青春了,等你过了三十岁,容貌就不再是你的加分项,便没有选择的余地,尤其是你没有父母的支持,这一点是你的加分项也是减分项。你现在用一点手段,男人可能会愿意陪着你演一演。我这些话是真心话,话糙理不糙。你是学理科的,应该也不喜欢搞文人中看不中用的那一套。”
  “所以,我再问你一遍,你愿意同我在一起吗?”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很快就能领证、结婚,我这边都没什么问题的。”
  赵略已经觉得这人是精神出了什么问题,气极反笑:“田师兄,我敬你是业内排得上名号的研究者和创业者,很多刻薄话都没有讲出来。”
  “现在你给我听着,不是所有女人都上赶着嫁你,你以为你是谁?”
  说着,她便拿起一杯水,她怕他恼羞成怒动手,她至少可以泼他一杯水。
  还没等田凯文有所反应,包间门开了,是张璧影。
  张璧影道:“小略,你在这儿啊,我找了你半天。”
  赵略挤出一个笑,对田凯文说:“我话已经说明白了,朋友来找我,我先出去了。”
  走出门,赵略整个人开始颤抖。她浑身烧着了,一种羞辱和愤怒混合的感觉点燃的火。张璧影跟在她身后,跟着走出 BP,走向灯火通明的街道。灯光冷得刺骨,赵略的心脏也跟着收缩。
  走过好几条街,张璧影拉住她:“走吧,我知道有一家很好吃的面馆。”
  “生气很消耗能量的。”
  “吃饱喝足了才能继续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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