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大附属医院住院部的大厅里,拉着一条横幅:欢迎救灾英雄凯旋。园园没多瞧,直接跑向电梯口,坐电梯上了八楼。这层是VIP的病房区,都是单人间。园园刚进病房区,就被小护士拦下了。
“对不起,请问你找哪位?”
“我找程白,他是你们医院的实习医生,我是他的……”
小护士听到程白的名字时,眼神明显波动了下。
而园园突然之间,发现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跟程白的关系。
“他的妹妹。”她斟酌了一下,觉得这么说最合适。
“妹妹?”小护士不太相信的口气,因为从来没听说过程医生有妹妹。
这里是VIP病房,有人莽莽撞撞冲进来,护士必须问清楚的。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人,更甚者是有意闹事的人跑来,打扰到了病人休息,领导可是要问责的。
“我叫程园园。”园园看到自己胸前还挂着工作牌,她赶紧摘下牌子,扬起给护士看,“你看,我也姓程。”园园此刻突然无比庆幸自己跟程白是同姓。
小护士将信将疑地翻了下手上的本子,翻到了程胜华的号码,问:“那你爸爸的电话是多少?”
爸爸?园园立刻反应过来是胜华叔叔,她赶紧把烂熟于心的号码报了出来。小护士这下终于相信了她,眉眼间多了几分谄媚,说:“程医生就在806,右手边第三间,需要我带你过去吗?”
“不用了,谢谢。”园园婉拒,然后立即跑了过去。
打开806的门,园园发现这整间病房过于干净整洁了,除了茶几上放着几束花,以及仪器的运作声,简直一点生气都没有。
程白因为受伤比较严重,昨晚在灾区医院已经做了一些必要的处理,今天送回来之后,医院又为他做了一次手术。此时他的麻醉药效还没过,所以依然在昏睡中。房间里的窗帘是拉起来的,有一线阳光,透过两层的窗帘钻进来,照在了程白的额头上。
园园看到他额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看不出来伤得如何,但还是让人心里打突。
这时,程胜华走了进来。
“园园?”程胜华的声音有些沙哑。
园园转身,“叔叔。”她又看向程白,小心问道,“程白他怎么样?”
“全身多处擦伤,最严重的是左手和左腿,都骨折了。”程胜华的语气有些埋怨,但也有些自豪,“好在没有缺胳膊少腿,还是个囫囵人。这些伤,养一养,也就好了。年少气盛,是该让他吃些苦头。灾区是那么容易去的吗?”
园园听到没有任何不可挽回的伤害,终于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想,总算回来了,不用再提心吊胆,担心胜华叔叔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呸呸呸,童言无忌!
程白醒来的时候,没有一下子睁开眼睛。他先是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头有点涨涨的,仿佛头上罩了一口大钟,头顶的位置有些麻,脖子以下――他试着弯曲了下手指,右手没问题,左手……动不了。
“真是不凑巧,朱阿姨的小儿子要结婚,前天刚跟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回去忙她儿子的婚事了。园园,那就麻烦你在这里帮我照顾程白。我回家收拾一下他换洗的衣服。”
是他父亲的声音。还有,程园园?她也在?
然后程白就听到了开门和关门的声音,想来是他父亲走了。
程白适时地睁开眼睛,把刚转过身来看他的园园吓了一跳。
“你醒了。”
程白眨了眨眼,没说话,又眨了眨眼。
“怎么了?眼睛不舒服吗?”园园走近,低声询问。
“咳。”程白清了清嗓子,“今天几号?”果然一开口,他就发现自己声音极其沙哑。
“二十二号。”
他原以为自己昏迷了很久,原来不足两天。可明明,像是睡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将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在睡梦里都细致地重过了一遍。
程白不说话,园园不知道说什么,便在那儿傻站了一会儿,直到他重新闭上眼睛,她才暗暗松了口气。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园园坐到了后面的小沙发上,程白自然也没有再睡,他不过是太累,在闭目养神。没多久他又睁开了眼,望着床尾那边的人。过了半晌,他开口:“程园园,你过来。”
园园第一时间抬起头,“干吗?”
“胳膊痒……”
“那我去叫护士。”她赶忙道。
眼看她身手矫健地准备离开,程白吃力地叫住她:“回来。”
园园疑惑地转身。
“这种事需要叫护士?你来。”程白的声音很轻,字字句句都说得很慢。如果换点友好的言辞,配上这种语气,是会让人联想到柔情蜜语的。
“哦……”他脸色苍白,但那种自说自话又自傲的性子没变。基于他目前是抗灾英雄人物,园园打算先不跟他计较。
“右手臂外侧。”
程白搁在被子外面的右手手背上正插着针挂着点滴。比起打着石膏的左手,这只手臂倒还好,除了一点轻微的擦伤外,还是白白净净的样子。园园走过去,伸手就在那白胳膊上抓了两把,结果程白那皮肤就跟水豆腐似的,立马就浮出了三道红色痕迹。
园园赶紧收手,忐忑地看向程白。
“去把指甲剪干净。”程白阴着脸说。
对于那三道红色痕迹,园园是有些过意不去,解释道:“我平时都有剪,就是最近这段时间忙,才忘记剪了。再说,这里也没指甲钳啊……”
程白打断她:“你这么牙尖嘴利,直接咬不就行了。”
园园惊呆了,愣愣地看着他,道:“你脑袋没摔坏吧?你不是有洁癖的吗,程医生?”
“我有。你没有。”程白闭了闭眼,振作精神,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病弱,“行了,拿点水给我喝。”
此时,门外正站了一票人,是副院长张德宇领衔的一行五人的慰问团。
“老杨啊。”张德宇转头看向程白所在科室的副主任杨毅,“不都说小
程平时老成话少吗?这不是话还挺多的嘛!”
“跟家里人比较能说吧。”杨毅哈哈一笑,“刚小赵不是说,他妹妹在里面。”
之后,领导们敲门走了进去。
程胜华很快就回来了。在程胜华来前,园园和程白难得默契配合,得体地接待了几位医院领导。而这天园园刚回到住处,就接到了她妈妈的电话。
“园园,明天就是周六了。你回来吗?”
“妈,程白受伤了。朱阿姨也不在,我想就不回去了,留下来帮帮胜华叔叔。”
“什么?程白受伤了?”
园园这才想起来,妈妈并不知道程白去灾区的事。她没有说,胜华叔叔当然更不会说。
园园跟妈妈说了下。戴淑芬听完当即就说了她几句,责怪她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她,并表示明天一早就过来看望程白。园园心里不平衡地想,怎么感觉他才是您儿子呢?您可知道他总是奴役您的女儿呀。
园园倒在床上,电话又响了起来。她以为妈妈还要说她,疲惫地按了接听键,苦哈哈道:“好了,是我错了。我不应该不告诉您――”
“你怎么了?”
是傅北辰。
园园瞬间睁开了眼。
“啊,对不起,我以为是我妈妈。”
“你情绪不大好,发生什么事了?”他的语气总是能让她轻易地平静下来。
园园对傅北辰没有一点隐瞒的心思,“就是被我妈妈说了几句,没什么。傅北辰,你找我有事吗?”
“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吗?”傅北辰缓缓地说着,带着点笑。
“……”
接下来傅北辰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聊着,听着园园的声音越来越轻,回复越来越少,而后……他笑了笑,大概是睡着了吧。
傅北辰收起手机,看着电脑屏幕上暂停的字幕正是那句“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吗?”他合上电脑,略有些哭笑不得地按了下额头。
周六上午,戴淑芬就拎着大包小包赶到了园园住的地方。园园一看,发现全是给程白的,刚想抱怨几句,后来想着昨天刚被说教过,还是不要自讨苦吃了。于是乖乖闭嘴,带妈妈直接前往医院。
去医院的途中,戴淑芬告诉园园,家里店面的租期到了,原本开书吧的女老师,因为大儿子生了一对双胞胎,所以被接过去带孩子了。现在虽然有很多人想租,但她更倾向于自己开小茶馆。
“咦,妈,您怎么会想到开茶馆呢?”
“以前要照顾你奶奶,没工夫赚钱,都是在花房租和你爸爸留下来的老本。你读书的时候,妈妈每年都只能给你一点。你争气,没怨过妈妈,但以后你结婚时,妈妈总要给你攒点嫁妆的。”
园园心说,我昨儿还怨过您呢。
“你还记得雍叔叔吗?”
“雍……”园园眼珠子一转,立马就想起来了,“啊,雍大头叔叔!”
戴淑芬瞪了她一眼,“没大没小。”
园园嘿嘿一笑,“谁让他的名字那么奇怪,叫什么雍余,鳙鱼不就是大头鱼嘛,而且他的头确实挺大的嘛!”
戴淑芬懒得跟她纠缠,直接说道:“十几年前,他在我们旅馆落下一箱东西,后来我们一直替他保管着,直到他回来找,所以他一直很感激。你雍叔叔前几天来这边出差,到我们家里坐了坐。她知道你奶奶过世了,问我要不要开家茶叶店或者茶馆,他在福建、广东那边有渠道。刚好我们家的店面也空了出来,我觉得参考以前书吧的经营风格,试试开茶馆。”
园园想,妈妈如今一人在老家也冷清无聊,便说:“妈,我支持你。但你不用太辛苦地赚钱,你赚点自己花就好了,你女儿我的嫁妆我可以自己赚。”
戴淑芬摸了摸女儿的头。
到医院后,戴淑芬见到程白,关怀备至地问了一通。之后想起自己带来的东西,赶紧翻出了一只保温杯,一打开,一股诱人的香味顿时弥漫开来。
“妈,这是什么?真香呀。”园园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