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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至此刻,容嫣方才察觉,自己对于这个男人的抗拒竟到了如斯地步。
  不想看见他的脸,只要他在这里,她便浑身不自在。
  在皇帝凌厉的审视目光之下,容嫣垂首浅笑,柔声细语道:“皇上,臣妾身染疾病,您在这里,臣妾不能尽心服侍,心有不安。再则,倘或皇上再被臣妾过了病气,那更是臣妾的罪愆了。”
  这些应对之言,容嫣并非信手拈来,她性子从来直率爽利,看不起这些矫揉造作的扭捏姿态。
  这一套,都是上辈子那林燕容的做派。
  然而,她不得不承认,这些招数对付男人的确好用。
  她不止一次在背后骂过路昊之犯贱,可比之自己的莽撞毛躁,这般和风细雨的温柔婉转,的确能抚平男人的怒火,得来怜惜。
  他是大周的天子,是掌控着自己及母家生死荣辱之人,惹怒他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目下,林燕容尚且是个秀女,那话本子的剧情还未完全展开,她得好生捏着这个时机,至少令路昊之不要彻底厌恶了自己,再去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果不其然,路昊之那碰了软钉子之后的星星怒气,在听了她这么一番话后,渐渐熄了。
  他坐了片刻,起身道:“罢了,贵妃既如此体贴于朕,朕也不好不顾你的心意。朕回养心殿去了,若再有什么不好,打发人来说一声。”
  看他即将离去,容嫣按压着心头雀跃,低头柔顺回道:“臣妾谢皇上体恤,恭送皇上。”
  路昊之大步踏出正殿门槛,院子里奴才跪了一地。
  “仔细伺候你们主子,若娘娘有了什么闪失,朕不轻饶。”
  扫视了地下众人一眼,他回首看向长春宫,只见宫室深深,一片寂静。
  压着满心怪异之情,路昊之出了长春宫大门,上了步辇,却见自己的大太监荣安正望着长春宫那朱漆大门发愣。
  “怎么,舍不得走?赶明儿朕把你调到长春宫来当差。”
  在容嫣那儿吃了个闭门羹,路昊之一肚子的气没地儿撒,自是砸到了身边奴才的头上。
  荣安也是太子潜邸过来的老人,勤勤恳恳地在路昊之身侧伺候了十几年。路昊之登基称帝,便将他封为了御前总管太监。
  这老家伙也是随着路昊之一路过来的人,前面的事大致都清楚。
  一听皇帝那透着冷意的话语,荣安顿时打了个激灵,心里明白皇上这大概是在贵妃娘娘那儿吃了瘪,没处撒邪火,找不痛快呢,赶忙上前打了个千儿,赔了一张笑脸。
  “皇上,奴才是觉着,这贵妃娘娘好似和往常不大一样了。”
  话出口,荣安偷觑着路昊之的脸色。
  果不其然,路昊之冷哼了一声,“怎么?她这一病,还改了性儿了?”
  “那哪儿能呢,”荣安点头哈腰的回话,“奴才一旁瞧着,只觉这贵妃娘娘待皇上比之过往是越发温柔体贴了。想来,这新选秀女入宫一事,娘娘感触良多,方才如此。”
  “你是说,贵妃是怕这宫里来了新人,朕会冷落了她,所以才这般做小伏低?”
  “皇上您明察秋毫,果然如此。”
  “小心眼子,当朕看不出来她的小把戏!”
  路昊之长舒了口气,将腰背向后一靠,淡淡的日光洒在青年帝王英俊的面容之上,水色的薄唇止不住的轻轻上勾。
  他就知道,容嫣一颗心都系在他身上,怎会当真想撵他走呢?
  长春宫里,容嫣当然不知路昊之这番沾沾自喜,撵走了碍眼的人,她只觉神清气爽。
  “瑞珠,去小厨房瞧瞧,那道八宝鸭子好了不曾?”
  打从醒来,她就一门心思惦记着吃,那两口燕窝粥根本不济事,这会儿还当真饿了。
  瑞珠还不曾答应,芸香先叹息了一声,“娘娘啊,打从您吩咐到眼下,连半个时辰都不到呢,哪儿就这么快了。”
  她当真不明白,娘娘今儿是怎么了,先是吩咐人挂了自己的绿头牌,皇上来了也不高兴,急急忙忙把人撵走。皇上前脚才走,这后脚又忙着要吃的。
  若不是这在跟前的就是自己打小伺候到大的容嫣,她当真要以为贵妃娘娘被人调包了。
  瑞珠与芸香都是容嫣自娘家带来的陪嫁,忠诚可靠。上辈子直至最后,她众叛亲离,这两个丫头也不曾背叛她。
  只可惜,因着她事败,林燕容为拿住她的把柄,暗地里指使慎刑司对二人动用了酷刑。
  两人熬刑不过,双双惨死。
  这辈子,是绝对不会了。
  容嫣在心底里暗暗发誓,她们都是她的人,她绝不会再让人作践了她们。
  虽则,她们都是话本子里的人,然而自己又何尝不是活在这话本子之中呢?
  想着,容嫣靠着软枕,望着芸香一笑:“瞧瞧你才多大,就成了老妈子的碎嘴头子了。”
  芸香与瑞珠各自一呆,已不知有多久娘娘不曾跟她们这般说笑了。
  打从进宫之后,娘娘的脾气日渐暴戾,每每听闻皇上去了别处宫室,便要歇斯底里的大发雷霆。
  娘娘是十分喜欢皇上的,她们心里都明白。
  正因如此,原本明艳爽朗的娘娘,才会把自己弄到 面目全非,连带着身边人也一并受池鱼之殃。
  她们在宫中行走之时,也听到许多背后议论,贵妃性子跋扈,恃宠生骄,且心胸狭窄。她们明白自家娘娘不是他们说的那个样子,但眼看着容嫣日常的行事做派,又无力争辩什么。
  如今看着再度同自己玩笑的贵妃娘娘,芸香竟忍不住揉了一下眼睛。
  容嫣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哭怎的?”
  芸香又哭又笑道:“娘娘打趣儿奴婢,奴婢心里高兴呢。”
  看着她这幅模样,容嫣不由扼腕叹息,往日自己也不知是怎么荒唐行事了,不过随嘴的一句玩笑话,竟让这丫头高兴到这般地步。
  想想看,为着一个破男人,把这些真正待自己好的人折腾的不得安宁,才是真正不值呢。
  瑞珠推了芸香一把,嗔道:“皇上前脚才走呢,你后脚就号起来了,没得叫外头人以为,皇上跟娘娘置气了,咱们长春宫要倒霉呢!今儿一瞧,咱们娘娘才当真是皇上心尖子上的人呢。娘娘才醒来,皇上就赶来探视了。任凭这次新选进来的如何狐媚,定也占不了皇上的心!”
  她这话,不过是忖度着往日容嫣的心思,讨好她所说。
  不料,容嫣却朝两人一笑,一字一句道:“你们可给本宫记着,这些话往后不许浑说。长春宫里谁说出来,本宫剪了谁的舌头。这个宠啊,谁想要谁拿去,本宫还真就不稀罕了。”
  翊坤宫之中,一名丽人斜倚在湘妃竹贵妃榻上,听着底下太监的禀告,淡淡言道:“如此说来,这容贵妃学聪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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