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
席上所有人都看向宁拓元，见他面无表情，又收回目光，个个神情尴尬，不敢多说什么。
从沈素玉走后，宁拓元的性子是愈发捉摸不定。
稍有差池，轻者会被他疾言厉色教训一番，重者直接被赶出宁家。
唯有宁母神态自若，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
她泰然自若，凝着宁拓元等他回应。
从前，她说什么，宁拓元便附和什么，是出了名的大孝子。
宁拓元神情僵硬，却也没翻脸，只说：“妈，人都没了，大过年的，就别提这些了。”
宁母显然对他这个反应比较满意，举起酒杯，“也是，难得一大家子团聚，不说这些晦气的。”
宁拓元这回脸色完全冷了下去，他正要开口，一只纤细柔软的手覆上他的手背。
宁拓元顺着看去，许真茹目光柔和地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许真茹穿着纯白的高领毛衣，孕肚已经十足圆润，母性的润泽让她整个人的气质和从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管怎么说，现在这个女人，就是他的妻子，也是他孩子的母亲。
许真茹满目宁柔，纤手搭在孕肚上，抚摸着隆起的孕肚，在满堂灯光与烟火中宁柔地凝望着宁拓元。
从今往后，岁岁年年与自己相伴的，就是许真茹了。
有了孩子，有了家庭，一切都会翻篇过去的。
让过去过去，拥抱未来。
有了这个念头，宁拓元心中那股躁郁火气竟神奇般地渐渐消散了。
宁拓元垂下眸，举起酒杯，看向许真茹，“你怀着孕，果汁也要少喝。”
许真茹神情惊喜，连忙点头，“放心吧。”
她顿了顿，试探着唤道，“……老公。”
家族中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兴奋地起哄，众人纷纷夸赞着他们夫妻恩爱、伉俪情深。
连一向严肃的宁母也眉开眼笑。
宁拓元轻声应道，“嗯，听妈的。”
一直横在他们中间的那层无形的薄冰就这样消无声息融化了。
许真茹笑得越发甜蜜，大家一齐碰杯，欢庆新春。
宁拓元垂下眼眸饮尽杯中红酒，长睫掩去眼中的晦暗情绪。
玉玉，你再等等，等孩子出世，我就去陪你。
到时候就算你恨我怨我，要打我骂我，我都要跟在你身边。
沈素玉看着这充满宁情和欢笑的一幕，竟也不自觉地勾唇笑起来。
她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怨恨和不甘，此刻看到宁拓元和许真茹走到一起，竟然由衷觉得般配。
毕竟她已经死了，宁拓元早晚要和新的爱人组建家庭，开始新的人生。
她已经接受了。
除了接受，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笑着笑着，又有些想哭。
她明明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现实，已经放下了一切执念。
为什么还要被困在宁拓元身边？
上天，能不能高抬贵手，放她一把呢？
他都已经开始新的人生了，她为什么还不能成为被尘封的灵魂？
沈素玉都恍惚了，难道就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还在不甘心吗？
年夜饭吃完，亲戚们陆陆续续回家，只剩宁母留下，和宁拓元许真茹一起看春晚。
这是他们多少年都没再有过的光景。
“你爸爸要是还在，也一定很高兴。”宁母感叹道。
许真茹剥了个橘子，细细地将上面的橘络处理干净递给宁母，“爸在天之灵会保佑我们的。”
沈素玉依稀想起，当初许真茹和宁拓元不止一次说，这个孩子是给她和宁拓元生的。
如今许真茹俨然已经彻底取代了她。
沈素玉自嘲地笑笑，大概，确实还有些不甘心吧。
电视里主持人在慷慨激昂地说着祝福语，进入零点倒计时。
“五……四……三……二……”
一。
沈素玉在心里默默接。
透过别墅的落地窗，可以看见远处绽放的烟火。
那一瞬间，她好像终于，真正地释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