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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薄昀泽进了书房,径直走向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文件袋,文件袋里放着的是当初秦枝只看了一眼的结婚证。
薄昀泽就这么在地上坐着,翻开结婚证,看着上面的两个人,神情却恍惚起来。
他能想起来的有关于秦枝的记忆其实很少很少。
甚至,第一次见到秦枝是什么时候薄昀泽都想不起来,只是某一天起,身边很多人都说秦枝喜欢他。
“喜欢”这两个字,薄昀泽从小到大听到麻木,对他说喜欢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以至于在知道秦枝也喜欢自己的时候,他的内心毫无波动。
而真正的记住秦枝这个人,却是从三年前在华悦的房间里醒来,怀里睡着的人就是秦枝,他第一次去记住一个女人的样子,愤怒几乎将他淹没,以至于他张口吐出的话都化作了刀子。
再然后,是得知她的无辜,他依旧是愤怒,却不知道这股怒火是因谁而起,然而即便是那时候,薄昀泽也没有想过要和这个女人过一辈子,直到秦枝怀了他的孩子。
他突然知道,那些怒火是因何而起,也知道自己那一段时间心里空茫茫的感觉是因为什么,薄昀泽想要将某些事物或者某些人握在手里,这个人,就是秦枝。
可秦枝死了。
于是很多他还没有清晰地东西悄然沉寂下去,而现在,这些茎叶枯萎后深埋于心底的根,又蠢蠢欲动起来。
秦枝给江迟打电话的时候,江迟刚从公司回到家里,秦枝就把车开往了他家。
一座公寓,一楼三室两厅,江迟一个人住着,秦枝到的时候他就坐在沙发上,西装外套脱了丢在一边,整个人透着一股疲惫。
秦枝有他公寓的钥匙,直接开门进去,看见这一幕微微一愣。
见多了江迟温柔笑意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疲惫松懈的样子。
“来了。”江迟听见动静就已经醒了,睁开眼,眼里弥漫着血丝,可对上秦枝,还是下意识的笑。
秦枝点了点头,将包放在沙发上,又去厨房里倒了两杯温水,递了一杯给江迟,然后端着另一杯温水在他旁边的沙发坐下。
“你说找我有事?怎么了?”江迟喝了口水,看着秦枝问道。
秦枝抬眸看着他,说:“袁翘死了。”
江迟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她为什么会死吗?”
“为什么?”江迟讶异,然后将水杯放下,双手交握着,无奈道:“我不熟悉袁翘这个人,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死,或许是意外,或许是仇杀,阿枝,你来就是为了跟我说一个不相关的人的死讯?”
“真的是不相关的人吗?”秦枝轻笑,“我以为你们至少是朋友。”
“我跟她确实不熟。”江迟摊手,然后看着秦枝,脸上带着担忧,“阿枝,你到底是怎么了?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秦枝脸上的笑意落了下去,定定的看着他,眼里诸多情绪交织,杯子里的温水透过杯壁,温暖了一点她的掌心。
“江迟,绑架我的事情,你到底有没有参与?”
刚刚绕了那么多弯之后,她还是将这个问题直接问了出来,问完就定定的看着江迟,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的表情变化。
江迟和他对视着,好一会儿,他往沙发背上一躺,伸手扯松了领带,“阿枝,薄昀泽告诉你的?”
他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为什么要这么做?”秦枝声音艰涩,“你想要我死又何必救我。”
“谁说我想要你死了?”江迟像是被她的话刺激到了,瞬间坐直了身体,死死地瞪着秦枝,低吼道:“我没想你死!我只是想让你离开薄昀泽!我想带你走!可袁翘那个女人却找来两个想要你命的人!”
从江迟的口中,秦枝知道了更详细,关于三年前那场绑架的真相。
袁翘在秦赫别墅见到她之前,就已经知道她怀的是薄昀泽的孩子,因为江迟找到了她。
而那次所谓的小聚会,不过是袁翘想要借着袁莎的手产生点“意外”,带走秦枝肚子里的孩子。
可惜袁翘没有如愿,然后就有了后面那一场绑架。
“我只让她用合同骗了秦越出来,后面的事情都和我没关系。”江迟声音又平静下来,他一手撑着额头,梳上去的头发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那别墅里的那些医生呢?你恰好在薄昀泽走后出现在废弃工厂又怎么解释?”
“那些医生早就在那别墅里了,当时从袁翘那里听到你出事,我就赶了过去,这一切都是意外,我根本没有想到……”江迟的声音越来越低,含着悔恨。
秦枝心里却是一片冷然,“你觉得我会信吗?”
她握着水杯的手死死用力,才能抑制住指尖乃至身体的颤抖,愤怒和怨恨几乎将她淹没。
“江迟,你这个疯子!如果阿越死了呢?我死了呢?你明知道袁翘恨我,还一手促成这场绑架,你说这些都是你没有想到的意外,你觉得我会信吗?”
砰!
水杯脱手而出,擦过江迟的额角,带出一道血痕。
可江迟一声都没哼,就这么垂着眸子,任由血混合着水从额角滑下,狼狈至极。
秦枝冷眼看着这一幕,原本捧着水杯的指尖还在颤抖着,她将手紧紧一握,拿着包站了起来。
江迟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阿枝。”
他的声音很轻。
秦枝走到门口的脚步一停,却没有回头,她狠狠闭了闭眼睛,抖着唇说道:“江迟,以后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
秦越的命是江迟救的,可她的孩子没了,也是因为江迟,欠没欠其实已经说不清了,秦枝说这句话,就是明明白白告诉江迟,自小到大的情分也一同没了。
离开江迟家,秦枝回到自己的车上,深夜的城市,路上车不多,旁边暖黄的路灯亮着,秦枝却只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车子在路上快速驶过,拐角处灯光照过来的时候,秦枝突然恍惚觉得,或许,三年前她真的死在那一场大火里了。
嘭!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之后是剧烈的碰撞声。
车子翻滚着,最后在护栏边停了下来,驾驶座的车门已经被撞坏了,翻滚停下来后,车门就掉落在了地上,一只满是鲜血的手自车子里伸了出来。
秦枝侧脸躺在地上,半边身体卡在车子里,眼前所见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血色,她轻咳了一声,大口大口的血就从喉咙里涌了出来。
嗒嗒嗒……
一双高跟鞋停在秦枝的眼前,秦枝想要抬头看站在眼前的人是谁,可她已经完全动不了,最后只听见一声轻笑,那双高跟鞋又走远了。
夜越深,路上的车越来越少。
秦越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他还在打游戏,凌晨的时候,精神最好的时候,放在手边的手机震动不停,秦越侧头看了一眼,取下耳机,接了电话。
不到半分钟,秦越的脸色就变了,拿着手机就冲了出去,膝盖磕在椅子上,他整个人往前踉跄着。
“怎么了?”小乘取下耳机奇怪的问道。
这么大的动静,把其他几个专心打游戏的人都给惊动了,一转头就看见秦越惨白的脸。
秦越手里拿着手机,一把抓住小乘,低吼道:“送我去医院!快点!”
“怎么?”小乘被秦越的脸色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就拿起了边上的车钥匙,被秦越拖着往外面跑。
上了车子,小乘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秦枝出了车祸,现在正在急救室里,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小乘心头一颤,踩着油门就往秦越说的医院赶。
秦越惨白着脸守在急救室门口,一直到天亮的时候,急救室的灯才熄灭了,秦越站起身,身体僵硬,以至于一动整个人都差点扑到地上。
幸好小乘一直陪在他身边,连忙伸手扶住他。
“我姐怎么样了?”秦越推开小乘的手,跑到医生面前,声音沙哑。
医生取下口罩,呼了口气,没有说话,而是侧了侧身,秦越看着病床被护士推出来,秦枝躺在病床上,依旧是一脸的血污,带着氧气罩。
“病人已经脱离了危险。”终于有些力气的医生出声说道,说完就走了。
秦越扑到病床边,眼里布满红血丝,几次张了张唇,却都没能说出话来。
薄家别墅,早上八点,薄昀泽的书房门被人敲开,薄昀泽站在书房门口,眼里带着一宿没睡的血丝。
“阿泽,秦枝出了车祸……”秦赫喘着气,话还没有说完,薄昀泽就已经推开他往楼下跑了。
秦赫还没有缓过气来,只得又转身跟在薄昀泽身后跑,一边跑一边把秦枝在哪个医院告诉薄昀泽。
等他跑出别墅的时候,薄昀泽的车子已经绝尘而去,秦赫双手撑着膝盖,只能看着。
“秦越,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吧。”小乘看了秦越一眼,虽然他也陪着秦越一晚上没有睡,但状态比秦越要好一点。
秦越目光落在秦枝的脸上,眼眸都没有动一下,像是没有听见小乘的话。
小乘站起身,往门外走去,结果一拉开门,就被人推到了一边,小乘背靠着墙,愣愣的看着站在病床边的男人,又看了看秦越,最后还是走了出去,并且带上了门。
秦越轻微的动了一下,看了薄昀泽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收回目光继续看着秦枝。
薄昀泽盯着秦枝的脸,她脸上还有些血污没有完全擦去,只有胸口轻微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肇事逃逸,撞了我姐的那个人跑了……”秦越缓缓说道,因为咬牙忍着情绪的缘故,腮帮子的肌肉微微抽搐着。
薄昀泽蹲在他的身边,情况和他差不多,脸上泛白,眼里弥漫着血丝,只是一夜之间,薄昀泽的下巴上就冒出了青色胡茬。
整个人突然少了几分平日里的锐利。
“我会让人去查的。”薄昀泽沉声说道。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两个男人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
秦枝是第二天晚上才醒的,秦越和薄昀泽一直守在旁边,看见她睁开眼睛,就立刻叫了医生进来。
两人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紧紧的盯着,直到医生做完基础的检查,表示她慢慢恢复就好,秦越和薄昀泽齐齐松了口气。
秦枝还不能动,只能缓缓移动着眼珠,看着医生离开后,目光就落在秦越身上,见他状态很不好的样子眉心微微拧了一下,而下一刻看到薄昀泽的时候,眸光一滞。
“姐。”秦越不敢去碰秦枝,只能手足无措的蹲在旁边,喊了一声之后却说不出话来了。
而薄昀泽抿着唇,看着秦枝,声音沙哑:“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我陪着阿枝。”
他看着秦枝,话却是对秦越说的。
秦越明显的不愿意,可秦枝却定定的看着他,她没办法说话,不知道为什么,一张口喉咙就火辣辣的痛,可眼里的意思很明显,催秦越去休息。
“秦枝肯定也希望你现在去休息,你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吗?”病房的门被人打开,在门外守了半天的秦赫走进来,朝秦越说道。
秦越看了秦枝一眼,到底还是走了出去。
他一走,秦赫也没有关门,只是看了薄昀泽一眼。
可薄昀泽没有看他,目光始终落在秦枝的身上,秦赫无奈,只能转身走了出去,顺便把门关上了。
秦越一走,薄昀泽就在他原本坐着的地方坐了下来,顿了顿,还是朝秦枝伸出了手。
他没敢用力,只是用指尖一点一点触碰着秦枝的侧脸,从她的额际到她的脸侧,最后停留在她的耳边。
“阿枝。”薄昀泽沙哑着声音喊她,眼里的情绪明朗。
秦枝瞳孔微微一缩,下一刻却闭上了眼睛,不愿意去看他,也不愿意去看他眼底那些不知真假的感情。
薄昀泽动了动手,指尖落在她的眼皮上,带起轻轻地酥痒,秦枝眼睫轻颤着,就是不肯睁开眼睛看他。
可她能闭上眼睛,却没办法捂住耳朵。
所以薄昀泽所说的话,一字一句全都清晰地落入了她的耳里,砸进她的心口,激起滔天骇浪,偏生又苦又疼。
薄昀泽的声音很低,像是在缓缓地叙说着,他说:“阿枝,我知道了,我喜欢你。”
秦枝颤动的睫毛静止下来,下一刻唇角扬起一个嘲讽的笑容,可眼睛闭着,仍有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薄昀泽抿了抿唇,用手指抹去她的眼泪,继续说着,“我早该想到的,你恨我,你这么恨我,还说什么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阿枝,我在自欺欺人,你又何尝不是在自欺欺人?”
他顿了一下,眼里闪过痛意,“你就恨我,你恨着我,我来喜欢着你,也尝尝当初你痛之所痛。”
秦枝始终闭着眼睛,身侧的手却下意识的想要紧握成拳,然而抽搐着,正在输液的手血液倒流,好在麻药效果过去后,她本来就是一身的痛,手背上的痛反倒不算什么了。
还是薄昀泽趁早发现了她的手,连忙叫了医生进来。
医生一边帮秦枝重新扎针,一边说道:“有什么事情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现在病人的情绪不宜激动,不然怎么好好养伤?是想在病床上躺个大半年吗?”
薄昀泽抿着唇在旁边,微垂着眼,任由医生的数落。
秦枝还是闭着眼睛,直到医生离开也没有睁眼看过薄昀泽,至于薄昀泽说的那些话,她听见了,却不想做出任何的回应。
早上的时候,秦越过来换薄昀泽去休息。
薄昀泽刚出了秦枝的病房,等在一边的秦赫就走了过来,跟在他身边低声说起调查的事情。
“路口的监控遭到了破坏,我们让人进行了排查,查到一辆车,但是找到车主的时候,他说车子早在半个月前就被偷了,一直没有找回来。”秦赫拧着眉,为了查这些,他也没有睡好,不过状态比薄昀泽要好得多。
薄昀泽眸色冷沉,听见秦赫的话脚步一转往电梯走去。
秦赫察觉的他的意图,连忙伸手拉住他。
“阿泽,你现在需要休息!”秦赫压抑着声音道。
薄昀泽侧头看着他,眼神让人害怕。
秦赫深呼吸了口气,道:“事情有人继续在查,阿泽,你现在只有休息好了,才能去处理这些事情,我希望你冷静点。”
薄昀泽定定的看了他许久,才转身走回秦枝隔壁的病房,在那里睡了一觉。
而秦赫联系了林钦,继续去查昨晚秦枝车祸的事情,然而还没有查出结果,就接到了警局那边的电话。
撞了秦枝的司机前来自首了。
是一个胡子拉碴,一脸惊慌的男人,坐在审讯室里,交代车祸的事情时,时不时的咽下口水。
“我……我当时喝醉了,撞了人之后我以为她死了,我很害怕,所以我逃了……”
“那你现在怎么想起来自首了?”
“我……我很害怕,我这几天都没睡觉,警官,我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个女人浑身是血的站在我面前!”男人情绪激动起来,双手舞动着,手铐撞出声响,他的脸上全是恐惧。
审讯的警察面面相觑。
秦赫陪着薄昀泽站在外面看着这一幕,薄昀泽突然转身离开,秦赫扫了一眼审讯室里那个情绪激动地男人,面无表情的跟上薄昀泽。
“我会让人顺着这个男人查下去的。”秦赫低声说道。
如果真的如那个男人所说,是他喝醉了所以撞了人,那么监控为什么会被毁坏?显然是有人不想被人看到那天晚上发生在那个十字路口的事情,而那个坐在审讯室里的男人,只是来顶罪的。
薄昀泽面无表情的坐上外面的车,在秦赫上车的时候说了一句:“把他交给罗横。”
秦赫一愣,立刻明白他想做什么,点头应了。
没几天,罗横就让人从狱里传出消息,上面是那个男人交代的所有事情。
秦赫带着消息到医院的时候,薄昀泽正坐在秦枝的病床边削苹果,秦越已经被秦枝要求回了基地训练。
“秦枝现在还不能吃苹果吧。”秦赫看见薄昀泽在削苹果愣了一下后下意识的说道。
秦枝现在最多就是喝点流食,根本吃不了苹果,而现在薄昀泽照顾着秦枝,虽然请了护工,可薄昀泽也只让护工教自己怎么做,几乎事事亲力亲为,不可能不知道秦枝不能吃苹果的事情。
“练手。”薄昀泽淡声说道,将苹果削完,苹果皮一次也没有断过,薄昀泽将苹果递给秦赫,伸手接过他递来的资料。
秦枝闭着眼睛,不知道在睡觉还是纯粹的不想看薄昀泽。
秦赫咬着苹果,趁着薄昀泽看资料的时候,目光落在秦枝的脸上,突然问道:“那件事情你告诉秦枝了吗?”
秦枝眼睫颤动了几下,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薄昀泽翻着资料的手一顿,而后低低应了一声:“嗯。”
秦赫点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等他苹果吃完的时候,薄昀泽也将视线从资料上抬起了目光。
“你让人去验证了吗?”他沉声问道。
秦赫丢掉苹果核,凝声道:“袁翘的尸体早就火化了,没法验证。”
据那个顶罪的男人所说,买通他的人是袁翘,原本他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袁翘,可秦赫让罗横拿了张照片给他指认,他就指出了袁翘那张。
“你去让人问问袁莎。”薄昀泽低垂了眸子,将那些资料递给了秦赫,沉声说道。
秦赫点头,拿着资料走了出去。
等秦赫一走,薄昀泽的目光就落在了秦枝的脸上,抿了抿唇,缓缓说了起来:“现在线索指向了袁翘,阿枝,我还记得那天晚上你就提过,或许你的怀疑是对的,死在车祸里的那个女人很可能不是袁翘。”
只是那时候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去验证那具尸体,毕竟尸体的脸和袁翘是一样的。
总不可能,袁翘早早的就知道袁子航要入狱,所以找好了替身死遁吧。
秦枝的眼睫轻颤着,在薄昀泽以为她会一如既往的沉默时,听到她沙哑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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