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赶来时,这场混乱不堪的硝烟终于停止。
男人被带上警车,周霁禾和郁谨南被直接送到了医院。
在医院接连做了一系列检查,又简单处理了伤口。
配合警察录完笔录后,闲下来已经是后半夜。
周霁禾的脚踝只是皮外伤,擦些药修养几天就好了。
反观郁谨南,肩膀处软组织受损,耳后到脖颈之间留了一道两厘米的血痕,看起来狰狞又模糊。
“疼吗?”
缝针时,周霁禾轻声问出口。
那双媚眼没了生机,眼眶里弥漫着氤氲雾气,又夹杂了些许红肿,此刻就这样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郁谨南没答她的话,反问:“害怕吗?刚刚。”
“没什么好怕的,反正我一个人习惯了,就算真出了什么事,倒也没什么牵挂。”
周霁禾摇了摇头,话里带着微弱的自嘲。
“不过你刚才为什么冲了过来?那么危险的情况下,人的本能应该是自保。”
她当时已经做好了承受伤痛的准备。
可偏偏,预料之中的钝痛转移到了男人身上。
这种拼死相护让她意外和慌张的同时,心里也不是没有愧疚的。
已经很多年不曾有过这种感觉了。
郁谨南听闻,眉梢敛了敛。
他又怎么肯承认。
哪有什么多余的理由,只是不想看到她受伤而已。
心里虽然如此想,可到嘴上却变成了简单的四个字。
“职责所在。”
职责所在。
周霁禾在心底跟着重复了一遍。
也对,他的职业给了他异于常人的责任感,遇难的时候挺身而出本来也是常态。
“郁检察官辛苦了,我替自己和学生们谢谢你的仗义相救。”
周霁禾话中带笑,那抹笑意却没达到眼底。
男人的回答中规中矩,她却总有种期待落空的感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盼望些什么。
又过了几分钟。
医生缝完针又简单嘱咐了几句,这才出了病房的门。
周霁禾站直身子,拿起桌上放着的冰袋,单腿跳了一下蹦到郁谨南的身后,准备给他的肩膀冰敷一下。
还没等把冰袋放到他的肩上,便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
“做什么,你的脚还要不要了。”
男人的大手骨节分明,指甲圆润粉嫩。
手指修长,似乎轻而易举就能将她的手腕折断。
周霁禾试图挣扎了两下。
见实在挣脱不过他的桎梏,只好先行放弃,抬眸对上了他深邃黝黑的双眼。
“没听到医生刚刚说什么吗?你的肩膀需要冰敷。”
周霁禾颇有耐心地说,“你自己又够不到,不如我帮你一下,毕竟你是因为我才受的伤。”
不知不觉间,两人的距离越发贴近。
炽热的呼吸不断勾缠着彼此。
郁谨南猛地垂下眼皮,不动声色地从她手里拿过冰袋,之后扔回了桌上。
“等会儿我自己来就行。”
没想到他会是这个态度。
就好像她是在多管闲事一样。
沉默了两秒,周霁禾心里有些发闷,赌气似的说:“如果什么事都需要自己来的话,那要医生和朋友做什么?”
两人正僵持着。
谁也没有想退步的意思。
就在这时,送傅可澄回家又重新赶回医院的郑觅突然出现在门口。
还没进门就瞟到里面不太融洽的氛围,吓得他赶紧顿在原地,一时之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十几秒后,郑觅深呼了几口气,试探着敲了敲敞开的房门。
“南哥,我进来了?”
郁谨南侧眸扫了他一眼,没搭腔。
郑觅暗自松下一口气,知道他这是默许的意思,于是直接抬腿迈进了室内,手里还拎着刚打包好的清淡夜宵。
还没走几步,便看到不远处的郁谨南旁若无人地抱起单腿站在他旁边的周霁禾,缓步走向几米开外的病床旁边。
郑觅瞬间瞪大了双眼。
……他这是看到了什么?
万年冰山居然主动和异性有了肢体接触?!
他的视线所及之处有些短浅,只看到了男人轮廓高挑的背部,压根没注意到被迫窝在他怀里的周霁禾眼下正挣扎得厉害。
四周满是男人身上特有的乌木沉香味道,亦如他本人一样强势又霸道。
周霁禾瞪他,“郁谨南,你放我下来。”
郁谨南加快步伐,将她放在了病床上。
他后退了两步,与她对视,“脚伤好了之前,尽量避开不必要的运动。”
耳闻他不容拒绝的笃定语气,周霁禾更加窝火,气鼓鼓说了句:“我不需要你的关心,管好你自己就行。”
每每面对郁谨南,他总是能轻易勾起她的骄纵脾气。
似乎觉得上一句话说得还不够痛快,她又恶狠狠补充一句:“你少管我。”
眼前的女人动了气,像一只朝他露出利爪的野猫。
伤害值不高,气性却大得很。
郁谨南深深看了她两眼,没接这个话茬,转身回到了刚才坐着的位置。
眼看着现场的局面越发踌躇难控,郑觅赶紧出声打起了圆场。
“那个……周老师,折腾这么久估计你也饿了,我打包了些甜粥小菜什么的,你要不要吃一些?”
周霁禾依旧冷着脸,语气却放缓了些,“不用了,我没什么胃口。”
郑觅听闻,只好将食盒放到一边,走到墙壁旁的沙发上坐着,默默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他哪里还敢问郁谨南吃不吃。
凭着自己多年对男人的察言观色,自然是知道他此时的心情极差。
虽然不明白两人到底因为什么吵架,但能惹恼郁谨南的女人,好像除了周霁禾便再无旁人了。
半个小时悄然溜过。
护士拿着两人的检查报告走了进来,告知可以出院以后就直接离开了。
郑觅先是看了眼郁谨南,然后望向周霁禾,有些不确定地问:“周老师,你腿脚不太方便……要不我背你吧?”
周霁禾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也不太想逞强,浅声道了谢,正准备接一句“麻烦你了”,余光却瞟到郁谨南朝这边走了过来。
郁谨南瞥了一眼郑觅,将手里的车钥匙扔到他手上。
“去把车开到楼下。”
“……啊?”
可是他刚刚送傅可澄回来的时候已经把车停在了楼下,根本没往地库里停啊。
愣了几秒后,郑觅随即明白了男人的意思。
“那我先下去了,你们慢些下楼也没关系,不急不急。”
说完这句话,郑觅攥紧车钥匙,一溜烟消失在了病房内。
空气中凝结着诡异的寂静。
“气够了吗?”郁谨南率先开口,“没有的话,就等你气消了再走。”
男人的言语间不带任何感情,让人有种光脚行走在雪地上的感觉。
再加上脚踝处和腹部时不时传来钻心的疼痛,令周霁禾没由来地平添了几分委屈和躁意。
“我没生气。”她板着脸丢下一句话。
“我不是排斥你的帮助。”
破天荒地,郁谨南竟生硬解释了起来。
“比起我自己,我更在意你的脚。”
周霁禾面露意外,似乎压根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即便这番话依旧不带什么多余的情绪,可光是字面意思就足以让人遐想太多。
她直接问:“郁谨南,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郁谨南说,“澄澄过段时间要去参加舞蹈比赛,如果你的伤一直没养好,会耽误行程。”
她的舞蹈工作室没有其他员工,带学生参赛这种事自然都是她亲力亲为。
周霁禾喉咙有些干涩,浅浅说了句:“原来如此。”
到底是她想太多。
“还气吗?”郁谨南问。
“我说了,我没生气。”
周霁禾偏头,话里藏着些扭捏。
郁谨南没再多言,直接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身体瞬间失衡。
周霁禾下意识伸出双手搂住男人的脖子。
因为怕碰到他的伤口,力道也随着松散了许多。
周霁禾的视线不自觉地瞟向他耳后的伤口。
虽然上面已经贴了纱布,却还是能让她想起不久前缝针时的场景。
说到底,这伤口也算是为她而留。
想到此,周霁禾嗡着嗓子再次将谢意道出口:“郁谨南,谢谢你。”
尾音还没落地,郁谨南前进的脚步猛地顿了顿。
几秒后,他说:“以前你从来不会和别人道谢。”
往事骤然被提及,周霁禾眉眼弯成月牙状,低低笑了一声。
“我们以前好像不熟吧?怎么说得好像你有多了解我一样。”
“你想多了,我只是猜测而已。”
话题到这里截止。
周霁禾想起了别的,疑惑问:“我记得澄澄今天说过,下课以后是郑觅过来接她,你后来怎么突然过来了?”
当时事发突然,即便她叫傅可澄打电话给郁谨南,他也不可能在那个时间点就出现在舞蹈室。
除非是算准了时间过来接小姑娘的。
周霁禾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可这话在郁谨南听来,多少都有些难以回答。
加班没错,让郑觅过来接傅可澄也没错。
在办公室待了没多久,女人那张明媚的脸和白皙的脚踝时不时就会出现在他的脑海,始终挥之不去。
想见她。
像是中毒了一样。
于是他便去做了。
见他迟迟不回答,周霁禾不满地“喂”了一声。
郁谨南喉结微动。
“因为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