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没会错意。芝荷,现在是可以一走了之了,但以后总还是要解决问题的。”
“我会的,杭老师。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确实怪我自己拖延太久,该来的躲不了,我知道了。”
“这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总是想等准备万全了再动手,另一种是先行动起来,出现问题再摸索着解决问题就好了。”
“放心吧,过了今天,我也不会再当第一种那样永远也开始不了的人了。”
那就好,杭柳梅心里想。今天闹这一场,杭柳梅看他俩大概是没戏了。这么多年的感情要真断了,不相当于是扒层皮?男人倒是无所谓的,难受几天就会想开,女人就不好说了。
要蒲芝荷将来真失恋了,对杭柳梅来说还有点棘手。一想到自己又要处理他人的爱情难题,杭柳梅就忐忑,这么多年来她参与过的下场都不太好。
“接下来你想去哪?”蒲芝荷的语气平常得像这只是一次遛弯。
“先回家吧,你这裙子——”
“穿回去,明天再来还,祝甫应该会和店员解释的。”蒲芝荷还沉浸在奇异的兴奋里,今天四舍五入算是真的逃婚了。她以为自己会难过,但其实一点也不。
家里的灯亮着,她们推门进去的时候小麦正在炒菜,他看见蒲芝荷这身装扮愣住了,问杭柳梅:“奶奶,你们去哪了?”
“你先和芝荷说吧,热出一身汗,我去洗把脸。”杭柳梅顾不上看他,边说话边往屋里走。
蒲芝荷两脚互踩脚后跟脱掉鞋,看小麦还站在原地,给他解释:“奶奶陪我去试衣服了,等我把裙子换下来就帮你做饭。”
等她离开,小麦从手举着的不锈钢锅铲里看到他的脸,心底暗骂自己蠢,回到厨房闷着头翻锅。
吃晚饭的时候祝甫的电话来了:“你们去医院了吗?在哪个医院?要不要我过来帮忙?那好吧我不去了。杭老师这会睡了还是醒着,你没在她旁边吧?我就是想说今天这大好的事,全被她搅和了,老太太真的是……行行行,我不抱怨了,我也没说她什么坏话呀,求婚这种事情哪能一而再再而三,而且都已经惊喜过你一次了,要再让我求婚我都不知道怎么设计了……”
“你不觉得你现在讲这些话很不合适吗?不要再说求婚了,今天就算不出这档事,你的求婚也不会成功的。”
祝甫似乎没有听懂这句话,他还不肯放下电话:“行了行了不说求婚了行了吧。我今天也没心情了,我去找你们吧,你给我说一下医院地址。”
“不用了,杭老师点滴马上挂完我们就要回家了。”
“那刚好,我直接去她家里见!”
蒲芝荷还想说什么,祝甫又把电话挂了。她立刻收拾掉换下来的衣服鞋。杭柳梅狼吞虎咽吃完饭,拉上卧室的窗帘,给自己额头敷上一条热毛巾,搭着毛巾被躺在床上装病。
她刚躺下又坐直把小麦叫进来:“快把餐桌上的碗洗了,一会祝甫来了可千万别说我们早都回来了。”
“奶奶你怎么了?你病了?你难受刚还吃两碗饭,你会积食的,我去给你找点药!”
杭柳梅一把把毛巾扯下来叫住他:“嗨呀,我没事,你看,一点事没有。是今天小祝给你芝荷姐求婚,她不想答应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全靠我装晕我俩才能溜走,一会小祝到了你别说漏嘴啊。”说完把毛巾放回去,安详地躺下,在心里编一会要讲的台词。
祝甫来了,一手提着水果,一手捧着花,这花还是刚求婚那束,他把玫瑰抽出一半换成百合。“杭老师,杭老师,我来看您了!”他换上拖鞋一边轻声呼唤一边走进卧室。
杭柳梅举起一只手:“小祝,是你来了——我没事了,今天明明好好儿地看你们仪式,结果两眼一黑,晕头转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听见有人喊我‘奶奶、奶奶’,我想回答,结果喉咙都说不出来话,就是感觉身边热得很,胸口喘不上来气,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到车上的。我后来好像看见你的脸了,是你扶我上车的吧?谢谢你啊,我今天把你们的喜事都耽误了,真的很不好意思……”
小麦和蒲芝荷从卧室退出来的时候,杭柳梅还在拉着祝甫的手絮絮叨叨地说话。小麦微微靠近蒲芝荷,小声点评:“奶奶不太会撒谎。”
蒲芝荷点头赞成:“细节太多了。”
慰问完杭柳梅,祝甫退出房间,瞄了一眼坐在客地毯厅玩《怪物猎人》的小麦,拉着蒲芝荷到阳台上说话。蒲芝荷见到他就觉得胸口堵得慌,于是把窗户全部拉开。
“我和你说没事了吧,你为什么还非要跑一趟。”她问。
“她倒在我的求婚典礼上,我能不问候一下吗,那我都成什么人了,别人听了不得觉得要和你结婚这人人品有问题。我这不是也想帮你留下点好印象,别老觉得我们坐办公室的净是些假把式,礼数到位了将来干什么都好开口。更何况,那条裙子我总得给人还回去吧,俩店员都吓坏了,这裙子租一天都几千块呢,就让你那么穿着跑了,说不定我一会还得赔钱……”
幸亏有小麦的游戏背景音,不然祝甫这番话怎么听怎么让她不耐烦,蒲芝荷轻蔑地冷笑:“那你今天来看她,是为了面子,还是为了给我铺路,还是你真的担心?”
“肯定三个原因都有啊!”
“但三个原因分先后,就是我说的这个顺序对吧,其实你最看重的是那些而已。”
“不是我怎么觉得你今天讲话怪怪的啊,有事没事又冲着我来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今天还做错了?我是求婚求错了还是探病探错了?你想说什么不如就说明白点。我承认我看重面子看重关系。谁活着不看重?你要是不看重你不是也要求婚婚礼这些仪式吗?”
“我要这些仪式?你也太不了解我了祝甫。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想要这些,不管你后面还有什么计划,都先停下来吧。”蒲芝荷说到这里住嘴了。实在无趣,他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她不是介意这个仪式是何种形式,她介意的是整场谈婚论嫁就是一出闹剧,祝甫从来不和她分享剧本,却要求她演下去。
他演他的,她说她的,两个人还要硬凑在一起,真是滑稽。她不想在别人家和他说分手,果断转身:“我去把裙子拿给你,你就在这等着。”
等她进房间,祝甫点了一根烟,小麦闻到烟味扭头看他,祝甫在花盆里掸掸烟灰问:“不介意我抽一根吧?”
小麦说:“你抽吧,别出阳台就行,奶奶不喜欢烟气熏着她的画。”
祝甫点点头,又问:“那你不抽烟吧?”
小麦摇头:“不抽。”
“不抽好,抽烟一身味道,对身体也不好,还要被人管着,她就不喜欢我抽烟。祝甫扬下巴暗指蒲芝荷,难啊难,干什么都不喜欢。哎?你谈恋爱了吗?”
小麦刚好输了这一把,正要放下游戏机和他再聊聊,蒲芝荷抱着裙子走出来了。
她看见他又在抽烟了,以前不喜欢他抽是因为他抽起烟来并不帅气,可他还以为自己吐烟圈的样子很禁欲,这种做作更让他像个二流子。祝甫念书的时候从不抽烟,但他这个人不经劝,但凡别人一激就跟着走,喝酒划拳都是这么学会的。
她不会说他了,她的话不会他造成任何改变,却会让她变得事事抱怨时时聒噪,倒挺符合不少婚姻里的配置。
因为一个人的决不妥协,而使另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这样的“白头偕老”,不是祝福,是个诅咒。
祝甫看见她走过来,也没有像过去那样立刻把烟碾灭,而是凑到窗边一口气吸完最后一口,才把烟蒂扔在花盆里,风把他呼出去的烟又全都吹回来。
蒲芝荷把裙子放到他手上:“我熨过了,去还了吧。”
祝甫拿起来看看:“这不是我挑的吧?今天在那我都忘了问你,她们怎么给你拿了这样一条裙子,这么短,有人穿这样的婚纱结婚吗?还是你自己喜欢?那行吧。”
蒲芝荷把他推到门口,告别的时候,祝甫看着裙子问:“芝荷,咱们能不能不要为这件事生气,我就是还想问问,你今天最后的时候……”
蒲芝荷已经下定决心要告诉他,不愿意。
小麦却从后面突然冒出来打断祝甫,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似的,指着杭柳梅的卧室说:“芝荷姐,奶奶刚才叫你,说是展览主办方打电话来说要调整作品,她这会病着讲不清楚,你要不要过去看一下。”
祝甫撇嘴清了清嗓子:“算了,你说得对,早知道就不在今天安排这一趟。你去忙吧,我去送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