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暂时不去闹赵方羡,理一理他有些凌乱的衣衫,与他俩讲道:“我倒是想听听郑公子觉得三爷哪里好了?”
郑可麟笑笑,继续拱手言道:“首先三殿下能屈能伸,是大丈夫之志,其次,三殿下心思缜密、运筹帷幄,具王侯之相,再次……”
“胡闹。”
赵方羡振袖,背过手并不见他:“你说的这些虚无缥缈,不过就是阿谀奉承,我就算落得再惨的境地,也不至于要你来谄媚安慰。”
“可……”
“元喜,送客。”
赵方羡一点不留情面,甚是决绝与冷酷,我虽不懂他到底怎么想,只能先照着意思请郑可麟离开:“今日三爷有些累了,改天再来吧。”
郑可麟满脸都是撞南墙的失落,目光紧紧追随着赵方羡,直到他进去里屋不复出门,才泄气道:“叨扰你们了,我也没曾想到三殿下会对我如此厌恶。”
他碎碎念着丧气的话,转身耷拉着脚步要走,明明也是五大三粗的男人,身影却显得无助又可怜,与赵方羡对弈时的棋风也是如此,我心想此人甚是软弱,怪不得没有挣得重用。
“今日多谢三殿下与赵小姐款待,日后有缘再来。”
郑可麟出门时,又往我身后远远望一眼,不明显叹气。
我察觉他应是心中还有遗憾与不甘,忍不住问他:“郑公子回去之后要做什么呢?还是做你的八品小官一直到老吗?”
他吃了一惊,怔怔地说不出话。ʝʂɠ
我继续讲:“我并不是想劝你再去求三皇子,只是今日观你下棋,你受白子多少追杀,都能从容不迫在最后一子破局,下棋可以,为什么你想做的其他事就不可以了呢?”
他迟迟没有反应,外边等候的人来敲门催促,才回过神,心慌意乱间找不到方向,光是找大门在哪儿都花了好多力气。
郑可麟走了,我去敲赵方羡的房门,问道:“今天明明是三爷主动请他来喝酒,怎么突然翻脸了?”
他不应,我自己推门进去,他站在窗前应是听到刚才我与郑可麟的对话,此时视线扫过来,有股鄙夷之味。
我知道他狗嘴一张又要羞辱人,干脆抢先道:“你别说了,我自己去反省。”
“最迟三日后,他一定会再来。”
赵方羡背起手,又是那般似笑非笑的神情,我知道他肚子里又在憋什么坏水了。
出乎意料,隔天清晨我正在院里烧火炉,准备今日在家继续温酒烤火,有人在外轻声呼喊:“请问三皇子在家吗?”
我放下火钳,一路呼着白气跑过去开门,郑可麟守在门外,双手揣在胳膊肘下瑟瑟发抖。
他穿得单薄,已经抵御不住越来越冷的天气。
我赶紧放他进来:“郑公子是落了什么东西在这里?让人过来拿一趟就是。”
“不,我要亲自来,是我自己的要紧事。”
他无心应我,加快脚步到里屋门前,整理半天心情后郑重拂袖拱手行礼:“三殿下,可麟有话要讲。”
里屋没应,我生怕赵方羡还没起来,他讲了也是白讲,想劝他先等等,他很是坚决。
我认真听他文绉绉说了一大堆,但里边都没有任何反应,眼看他已越来越没有底气,于是向他小声道:“三爷是个傻子,听不懂你的高谈阔论。”
他目瞪口呆一会儿,似下了决心:“我并非逞口头之快,一定会让三殿下看到行动!”
里屋的门忽然开了。
赵方羡睡眼惺忪出来,一头雾水:“你刚才在说什么?”
果然!
我心疼郑可麟冒着寒冷浪费了半天的气力,但他见到赵方羡很是开心,再讲:“可麟愿用实际行动让三殿下看到决心。”
赵方羡冷笑道:“哦?你也见过我的落魄,并不得父皇待见,你就算下定决心跟随我,能学到什么呢?恐怕要让你失望。”
“可麟是个读书的文人,不像舞刀弄枪的武人,学到的东西一定要展现在拳脚里。”
赵方羡品着他的话沉思几许,踱步到门前望向院中:“宗天泽已经被我连根拔起,现在秦家在朝中的文武两臂断了一臂……”
“可麟明白!”
郑可麟与他小声交流了一会儿便匆匆离开,我关好大门回到屋里,身后吹来阵阵寒风,一回头,下雪了。
“又是一年最寒时,也不知道这雪会下到多大,多久?”
我找到厚披风,嘀咕着给赵方羡披好,他遥望院里簌簌落下的雪花,神情很是冷峻:“今年这场雪,一定要下到他们秦家的院子里。”
我不理解他为何要针对秦家,听他们的对话更是一头雾水,也许他俩早就有了心照不宣的共识,只不过这两天有什么事情促郑可麟进一步戳破窗户纸,宣明一定要跟随他。
郑可麟是文官,尽管职位低下,甚至不如张公公这个老太监在内侍省里的地位,但他身居两京市署,对赵方羡来说,也是一个很好的突破,若是要利用郑可麟针对秦家,必定会在京城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我胡思乱想着,心中难免起了担忧,忍不住嘀咕:“你行不行啊?”
赵方羡忽地瞥向我,皱起眉头:“你说什么?”
我察觉自己说错话,后退几步往里屋跑:“行,三爷你一定行!”
“简直无法无天!站住!”
赵方羡追过来要抓我,我与他在里屋躲来躲去,尖叫求饶:“我错了三爷!”
“今日你说了什么最好都记着!”
他细数我骂他的话语,原来这家伙没有睡着,在里边听得一清二楚!
我让他抓到困在臂弯里,他抓着我腕骨偏要我反省自己。
正与他吵闹,门外人影闪过,我赶紧推开赵方羡退到一边,才看清郑可麟又返回来。
他气喘吁吁,单薄的穿着让他每次呼吸都涌出一片白气。
赵方羡摘下自己的厚披风送给他,他诚惶诚恐收下后,想讲讲不出话,只是看看我,低下视线:“我原本还是想与三殿下讨赵小姐的契约,哪怕加价十倍也好……现在看到,或许没这个必要。”
原来他是为了这事,我不想辜负他的好意,只好讲道:“郑公子不必担心我,况且这事要被秦小姐知道,我怕自己又要挨她教训。”
郑可麟忽然打起精神:“关于她,赵小姐不必担心,我今日要与秦家提出解除婚约,不再与秦小姐订婚。”
我非常震惊:“你与秦家退婚,岂不是八品小官都保不住了?”
“良禽择木,既然我已选择跟随三殿下,这点可怜的前途保不住也罢。”
赵方羡让我取了契约出来给他,我紧攥在自己手里不给,正与他争吵,被郑可麟抢走后,撕了个粉碎。
他双手握着碎纸无处可扔,就跑去院里的火炉投进去,瞬间卖奴的契约成了灰烬,我看着从炉子里升腾而起的火星,再次惊讶。
赵方羡只是冷哼一声:“有人赎你,你自由了。”
他这是在赶我走,我分外生气,等郑可麟离开,追着赵方羡到里屋争吵:“对三爷来说,我就是可有可无的物品对吗?”
他照常做自己的事,理理袖子,拉拉衣衽,丝毫不在意我的情绪:“不然呢?”
“你真心对过谁呢?”
“真不真心有什么意义?”
他淡漠到让我又想起宗水莲的下场,立马回头去外屋收拾东西:“早知道我爹过世那会儿就应该立马带着我娘和姐姐回老家!”
“你自己来抢劫我,怪不了别人!”
我扔下东西,掉头杀到他跟前掐他脖子:“赵方羡我跟你拼了!!”
他轻易把我甩到一边,我干脆趴他床榻上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骂他,他就只是在床边坐下,把我往里挤了点:“哭够了没有?今天陪我喝酒。”
我爬起来揉红肿的眼睛:“我不是你丫鬟了,休想指使我。”
“喝什么酒好?昨天你打来的还剩半壶,但是家里还有父皇送的贡酒。”
他自言自语,完全不听我说什么,我倚到他背上,他一动不动任我把眼泪鼻涕擦到衣衫,就这么笔挺坐着,碎碎念叨除了温酒,最好还要来个羊肉锅。
我倚着他不小心睡着了,醒来时,他抱我侧躺在床榻,呼声微响。
大开的窗户正在涌来寒风,雪花已如鹅毛铺天盖地落下,从前没有这样清冷日子可过,现在一看让我觉得总少了点什么。
第二日我去集市让屠夫送了半只羊过来,并在院里布置碗筷,安排一顿羊肉锅,我看锅里热水已沸腾,朝大开的窗户呼喊:“三爷出来吧,早上刚宰的羊肉可以下锅了。”
赵方羡走到窗边看了看天色,说道:“再准备副碗筷,今天肯定不止你我。”
我好奇还有客人,大门忽地被人踹了一脚。
我吓了一跳赶紧过去开门,还没看见来人是谁,就被推翻在地,秦音一脚跨过我跳到院子里左右寻找:“那女人呢?你给我出来!我与郑可麟好端端的婚约突然被退是不是你搞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