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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花尚未吐花苞,只有桂枝散着淡淡木香,一人多高的桂树上晃动着两双小小的脚丫子,青秞摘了片桂叶凑到鼻尖,看二丫欢喜的吃着自己昨日从石楼村集市带回来的紫苏梅子姜,“我的娃娃在石楼村集市卖的很好,如果到了甜水镇集市是不是卖的更好,我想多多赚钱。”
  嘻嘻,二丫一笑露出两颗虎牙,“青秞真傻,甜水镇没有集市呀,都是铺面,桥头还有巷子里都是的,有卖肉食,水饭的,也有卖小食,点心的,还有成衣铺,头面首饰,傀儡戏娃娃,风筝,啊,好多。”二丫一口气嘴里冒出一大串,累得直喘气。
  哈哈哈,青秞笑得前仰后合,你才傻,难得不懂说话可以呼吸的吗
  “什么是呼吸。”二丫睁大了眼睛
  “便是这样。”青秞一边说话一边呼吸教给二丫,只是动作过于夸张也甚是好笑,二丫没笑很正经的学了两遍,拍拍胸口,“倒是轻松很多,只是麻烦,不如一口气说完省事。”
  “你去过甜水镇?”青秞想象甜水镇的热闹。
  “没有去过,听我大姐姐说的。”二丫有些烦闷。
  “你大姐姐什么时候典去的罗家。”青秞好奇。
  “大姐姐八岁那年,娘才得了我,娘和我身子都弱,大哥哥又小不能下地,爹一个人养不活我们一家子,大姐姐自己找了牙人把自己典去了罗家,我娘拽着大姐姐不肯让她去,最后大姐姐说,不过十年就回来,甜水镇也不远,去石楼村坐船不过两个时辰。”二丫说起来有些闷闷的。
  青秞陪着二丫难过了一会笑道:“现在你家好了呢。”
  二丫忙不迭点头,“恩,如今大哥哥在罗家的店铺里做学徒,虽没工钱,却是能学得经纪,如今我姐姐的典期也只几年了,姐姐前些日子回来同我娘说,等她典期到了,大哥哥又学得经纪,便在甜水镇或租或买开家小店,一家人都迁去甜水镇呢,那我便日日能逛瓦子看戏了。”
  “我家也可以迁去甜水镇吗,要同里长老爹说吗,或者同官差大人说。”青秞眼睛闪烁不止。
  “没听我大姐姐和爹娘说,若你想知道,等过些日子大姐姐回来问了同你说。”
  “你家大人说话都许你听的吗,我爹娘说话都把我和姐姐赶走的,”青秞郁闷。
  “以前也是赶走的,不过我大姐姐说不要赶走,说罗家的姑娘几岁就学管家呢,我们虽不要学,但是听听也好,我爹娘说话便不赶我了,昨日你大伯娘还来我家寻我娘说话呢。”
  “说什么呢?”
  “左不过问我大姐姐在罗家的一些事,你伯娘很喜欢问这些,后来又说起你大哥哥,好像他舅娘家那里有人打听你大哥哥的,”又摇摇头,都不懂,大人很喜欢打听我们小孩的事,却不许我们打听大人的事。“
  ——哎呦,打杀人啦,打杀人啦,路上有人嘶喊。
  两人麻利的从树上爬下来,二丫的娘沉着脸荒乱的从外面进来,看见青秞忙道:“青秞,快回去,去看看你爹,他与人争执了。”
  青秞闻言撒开脚往家里跑。
  颜家小院此时挤满了人,颜二郎躺在地上的门板上,双目紧闭,嘴角的仍残留暗红血迹,面色惨淡。
  李氏和翠娘跪在地上哀声嚎哭,笠哥儿报着颜二郎撕心裂肺声声喊爹,旁边的同村人不是叹气,便是暗自抹泪。
  颜顺德站在一边沉着脸,牙关紧咬,面色乌云密布,地上跪着一个皂衫壮汉,面色萎黄,眼神闪烁,有些哀求的看着旁边一个年纪约在五十开外的里正路柄。
  杜氏拿手帕堵住了嘴呜咽不止,面色仓皇,颜大郎手里提着斧头,被几个村人抱在一边,正分说着。
  青秞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愣怔片刻泪流满面跪行到颜顺德跟前连连磕头,“祖父,请郎中救爹爹呀。”
  颜顺德一把拉起青秞,“三丫头,莫磕,你大哥哥去请了,片刻就来。”
  门口立时有人喊:“郎中来了,快让开。”
  一个穿灰色长衫,戴直角幞头,手里举着个医字幌子的老者跟在颜家成后面急步走了进来,忙搭脉,看诊,又问了颜顺德话,这才忙从医箱里取些丸药,又磨药,捣药,得出一小撮药粉,又叫人取白酒和了才细细喂进颜二郎嘴里。
  眼见得颜二郎还会吞咽,颜家的人都松了口气,药才下去不过片刻,终是咳出了口血,人也缓缓醒了过来,勉强撑着眼睛四周一扫,看了颜顺德,“爹,我无事,莫急。”
  颜顺德一时老泪纵横,拿手抹了一把泪,“大郎把你弟好生抬到他屋里去,轻点切莫碰到了。
  “唉、唉、唉。”颜大郎也抹了一把泪,连连应声,又招呼了几个平日里走得近些的乡邻,一起把颜二郎抬去了屋里。
  里正路柄看颜二郎醒了才轻轻舒了口气,把那皂衫汉子拖到一边低声说了些什么,那皂衫汉子起始连连摇头,里正又咬牙说了几句,那皂衫汉子才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里正这才走到颜顺德身边道,叹了口气:“顺德,现在你们颜家人都在这里,刘二家只有他和他瞎子老娘,他家就他做主了,今天的事自都是刘二的错,若告到县衙里,他定是要吃官司挨板子,那也是他该的,只一个他那瞎子老娘无人照管,若再听得儿子吃了官司怕是命也保不住了,我方才问过刘二了,他家三亩地,他愿意将今年三亩地的收成全陪给你们颜家,你们家商量一下,给我个话。”
  颜家人都低头不说话,路柄又道:“顺德,我们是一起长大的,这话也是因着你家二郎醒了我才说的,若是tຊ二郎真有个什么事,我立时由着你们颜家将刘二打一顿,再将他送去吃官司,是死是活由得他。”
  听里长说了这话,颜家人面色稍愉,那刘二早得了里正教导,此刻也爬过来在颜顺德脚下连连磕头求饶,说许多好话,又是哀求不已。
  里正又凑到颜顺德和杜氏边上低声道:“你们便是非要刘二吃了官司,他固然吃了亏,于你们也无益处,如今二郎已是伤,那三亩地的收成虽不多,好歹也补了二郎的药费呢。
  杜氏闻言瞧了眼颜顺德,里正见夫妻两人有松动的意思,便道:“你们便只当可怜他老娘了,再则也是帮了我的忙,若是刘二经了官司,我这今年的考核也要记一笔,说着又给颜顺德夫妻作揖。
  颜顺德忙回礼又抓了里正的手道:“我们便听你的,饶了他。”
  “只是,那收成一粒也不能少。”杜氏在边上道。
  里正见这事圆满解决自然是满口答应。
  村里人都散了,颜家成上前:“祖父,郎中还等着和你们说话呢,诊费和药费两百文。”杜氏听了微微皱眉。
  颜顺德沉了示意杜氏,“取钱来。”
  杜氏进了屋里在腰间摩挲半天掏出钥匙开了柜门,取出个雕花木匣子,再开了锁摸出一贯钱,数了两百个下来,拿油纸包了,把剩下的放回去,一一锁了,又拽了拽锁头,确实锁实了,才走出屋把钱双手递给郎中,连声道谢,颜顺德在一边作揖。
  郎中收了钱,拿出药方子,“你家二郎原本身体不好,如今便是雪上加霜了,他这身体且得养着呢。”说罢递过方子,“先吃十服药罢。”
  这药多少文一服?杜氏接了方子问。
  “一百文,先服用十服吧。”郎中道。
  杜氏皱了眉欲言又止,郎中走街串巷,见过人凡几,只一眼便明白杜氏嫌药贵叹了口气道:“这方子原本是要人参做药引子的,若没有参须子也使得,方才极好,这药引子我已经减了,又另添了两味补齐,若再少服便不起作用了。郎中还欲说什么,见杜氏的样子,叹了口气,终是没说,施了个礼便离开,走到门口又叹了口气,背对了院子里道:“若有事再叫我罢,切记不可劳累。”
  颜顺德连连应是,把郎中送走了。
  又吩咐杜氏拿拿钱给颜家成叫他立时去甜水镇买药,杜氏略思忖只取了五百文,又多饶了十文做路费:“先拿五服罢。“
  青秞原本是来给颜二郎倒水的,见郎中与颜顺德与杜氏说颜二郎病情便躲在屋檐下的柱子后面听着院子里人说话。
  炕桌上放了一盏百子祝寿铜油灯,烧的芝麻渣油,一股子难闻的味道,燃久了还有些熏人,杜氏时不时咳两声又叹口气,“一年咱们屋里也就五两银子的收入,吃喝嚼用了能存下一两便是好年成了,如今二郎一服药就得百文,可如何是好。”
  颜顺德在一边喝茶,闻言把手里的茶盏拍狠狠在桌上厉声道,“依你便是不给二郎治了?不要说还有刘二家三亩地的收成补贴着呢,便是没有也要好好治;”说着起身往屋里走,走到门口又道:“今日二郎可是替我挨的那一锄头,若不然落在我身上,有没有命可不好说。”
  颜顺德虽黑脸不爱说话,却不对杜氏放狠话,所以才养了杜氏平日里说一不二的性子,今见颜顺德发了脾气,要说的话也噎了回去。
  原本想问问今天到底怎么回事的,只听别人七嘴八舌的说,是两家争牛犁地,原本今天牛该轮到颜家犁地,偏刘二耍赖想插队,颜家不肯那刘二原本就是个地痞闲汉,便要用强的,颜家人多,刘二争不过,便起了性子,一锄头砸来,砸在颜二郎后背,当即就晕死过去。
  别的也不细知,杜氏原本是要细细问颜顺德的,见这样也不敢问了,只眉头皱得越紧,低头纳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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