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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略看着孟家的这个场面,觉得好笑。孟安明和孟沛霖明显是没什么想法的那种企业管理者,过一天是一天,但孟沛初对孟寿堂而言又过了。他比他年轻,如果他上位,就会一脚踢开他,改弦更张,另起炉灶,这比企业被平庸的管理者掌管更让他难受。
  况且这个年轻的后辈性格乖张,对他积怨已深。
  果然,孟沛初道:“我想好发展方案有什么办法,说了又不算,孟氏最终拍板的不都是爷爷您吗?这次收购普渡,你不也是背后做了很多调查,掂量了又掂量才让大哥同意的?”
  “要我说,我们在您心里都没长大,都不配做决定,我们自己做的决定都是错的呗。普渡资金链断了的事情恐怕一放出来您就知道了吧?要不怎么收购的方案给您秘书没多久就批了呢。”
  孟寿堂被戳破心事,脸色变了,说出来的话也充满着敲打的意味:“沛霖,你二弟就是聪明,惯会揣摩人心,事事都能想到别人前头去。不过很多时候,按部就班可能就是赢,人要在合适的时候做合适的事情,更要在合适的位置上做合适的事情。你二弟在研发部,你以后要多跟他沟通和交流,多听听他的工作汇报。”
  这几乎是对孟沛初的羞辱了——即使你本事大,也要请示和汇报的。
  孟沛霖只当是正常的工作嘱咐,连连点头,呐呐道:“知道了。”
  赵略抬头看了眼孟沛初,只见他敛下眼,吃着菜,几乎是发狠般的咀嚼。
  孟寿堂转头看向赵略:“小略,你怎么看?”
  赵略夹在筷子上的菜突然一抖,掉在碗里。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你随便说说。”
  饭桌上杯盘碰撞的声音突然消失了,都看着她。
  赵略喝了口水,道:“我就从自己的经历说一下,而且普渡的田凯文是我的师兄,我肯定要站在我师兄这一边的,所以可能并不客观。”
  “您就随便听听。”
  “普渡的这款药可能对结肠癌有疗效,这是对孟氏肠胃药的补充。对于人员安排,普渡可以成为孟氏产品结构的一部分。普渡借力发展,孟氏收获盈利。医药行业自建品牌打入市场很难,而且时间不等人。所以我的建议是普渡作为孟氏的子品牌,如果成功,孟氏后续可以开发或者收购更多子品牌,进行多品牌运营。当然了,我不是在企业管理者的位置上看事情的,可能有很大疏漏。”
  孟寿堂脸色舒展了很多,说:“你提到的这一点很好。”
  说完又对孟沛霖和孟安明道:“你们也考虑一下这种可能性,然后去跟普渡那边沟通,早点走完流程。”
  讲完,对赵略点点头,说:“我先上楼去了,你多吃点。”
  赵略换了对长辈的口吻,道:“知道的,您注意身体。”
  晚饭后,赵略告辞回家,孟安明上楼去找小儿子,孟沛霖则去自己房间打游戏,留下孟沛初一个人在客厅看电视。
  其实赵略走的时候,他很想去送她。只是孟寿堂今天对他的一番话本质上是敲打,意思是让他本分些。赵略和他说的,其实是一个意思,他担心孟寿堂觉得他在拉拢她,从而把对他的那份不喜欢迁怒到她身上。他看出来她在孟家并不舒服,小心翼翼,谨慎沉默。他这样的家庭,大概很少有人能感觉到舒服。
  家里的阿姨为他端来水果,他胡乱地按着遥控器,伸手就拿叉子戳。他觉得口腔开始发麻,低头一看,就看到了芒果。
  梁佩佩从楼上下来,就看到孟沛初嘴唇肿了,吃惊道:“你怎么了?”
  孟沛初拿手机打出几个字:“食芒果过敏,帮我拿氯雷他定。”
  梁佩佩赶紧去医药箱翻找。
  孟安明下楼唤阿姨做宵夜,看到孟沛初的香肠嘴,竟笑道:“你这是怎么了?咱家也没你这种长相的基因啊。”
  梁佩佩拿来药,斥道:“行了,别说了,儿子芒果过敏。”
  孟安明说:“芒果过敏?我怎么没有?你这毛病哪来的?老婆你有吗?”
  说着拿起餐桌上的叉子,戳起孟沛初没吃完的芒果吃了起来,边吃边道:“你不吃那我就吃了啊。”
  又说:“啧啧,芒果过敏,听说还是个贵族病。”
  孟沛初吃完药,等状况渐渐变好,心里涩得要命。他记得家里从来不放百合花,因为孟沛霖对百合花粉过敏,也记得孟沛旻不吃内脏,所以饭桌上从来没出现过内脏,还有孟寿堂、孟安明和梁佩佩,他们都有不同程度的偏好,家里的一切都按照他们的偏好来。没有人知道他芒果过敏。
  晚上十一点,孟沛初走出孟家大宅,开上车,十分茫然。天大地大,一时间,他不知道可以去哪里。
  赵略睡前,就看到了孟沛初发在朋友圈里的动态。他基本不发朋友圈,却在朋友圈里丢了一条在 BP 喝酒的短视频。她点开看了看,因为音响吵闹便关掉了,她依稀听见一句“我的心真的受伤了”,心说这人的心这么大,怎么会受伤。但她又想到收购普渡这前前后后的诸多事宜,如果把她放在他的位置上,她不一定做得比他更好。孟家的那几个人,看上去都在忽视乃至贬低他。她心里有些替他难过。这样的家人,不知道是不是好过没有?他是做了多少努力才接受了这样的家人?还是说他也不接受?
  赵略想得心烦意乱,没注意,已经在那则朋友圈下面按了一个赞。
  其实孟沛初无非是找张放。
  孟沛初到的时候,张放不在,说是马上回来。张放家里的烦心事儿不比他少,常躲在他这里。张父对这个儿子感情复杂,说不上是真的喜欢,但又无法放下。有时候,张父也会想自己是有儿子的人,但是转头看到张放醉醺醺地回到家,心里的火就猛地窜起来,劈头就照儿子的头打下去。直到有一次,张放抬手抓住父亲的手。张父也是在那一次,忽然发现这个儿子长大了,大到可以遮掉他这个父亲的光芒。张父便对张放少了很多管教。
  张放今天来得早,在位置上坐下来一个小时左右,就看到女孩从外面走进来。晚上十一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最近这段时间孟沛初都过得挺健康,和他一起熬通宵的时候少了,到了十一点左右也就回家了。而晚上十一点,独自来酒吧的女孩很少。
  张放看到她摇晃着走进来,明显有些醉了。看到他,女孩嘻嘻笑着打招呼:“放哥好。”
  张放一阵恍惚,就有些晕,才反应过来——她竟然一直都认得自己。
  他强装镇定,和她打招呼。他知道此前在酒吧见过她。因着孟沛初的名字,酒吧在城里顶有名。他就见过她和别人一起来过好几次。人群里,她还是那样耀眼。
  女孩笑着,让服务员给她一杯龙舌兰。张放要阻拦,就看到她已经把酒扔进了嘴里,像扔花生米那样。
  台上的歌手开始唱起了歌,红的绿的细的沉的灯光流连着每一个人的面庞。张放看到女孩在冲他笑,然后下一秒,就从凳子上掉了下来。
  张放拉住她,发现她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把她扶进车里,把钥匙给代驾时,他才想起来他并不知道她家住在哪。张放给朋友打了电话才问出来她家的地址。
  她家里倒不远,几步路就到了。敲开她家的门,就看到黑脸的父亲和面目模糊的母亲。他觉得她的家庭几乎是他的翻版,心里对她的爱怜又多了几分。
  等张放回到酒吧打算回家时,却看到孟沛初的车已经在那里了。孟沛初兴致不高,酒兴很高,等张放到时,已经喝了不少。他让台上的歌手声音小点,张放挥手让歌手该干嘛干嘛。孟沛初说吵,张放回他:“那你赶紧回家。”
  孟沛初又不走,听着台上的歌手唱什么“人是不快乐的”“我的心真的受伤了”,还拿出手机录了下来发了朋友圈,一点也不像他平时的样子。张放心说今天都是怎么了,一个二个的看上去都有心事,搅得他心里的那点儿甜蜜五味杂陈。
  再一次送孟沛初回去的时候,张放总算又重新高兴起来。他觉得自己还是很重要的,至少是被人需要的。先是喜欢的女生,再是信得过的朋友,人生在世,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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