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季,全国平均高温日数为10.2天,比常年同期偏多。7月下旬到8月上旬,全国平均气温22度,较2017年同期偏高1度……”
电视里播放着新闻,许新华却越听越燥热,忍不住把最后一件背心也脱了,光着膀子站在凳子上,对坐在沙发的石老太太埋怨:
“您看看我的汗!今年比去年还要热,没空调怎么捱?您记着您的岁数,88了,还咬着牙硬挺呢,万一出点啥事,您让我怎么办?行了,现在应该能用了,您按下遥控试试。”tຊ
他刚刚花费了3个小时,把石老太太家的空调修好。
天气闷热的要命,要不是今天抽空来看看,还不知道石老太太家的空调出了故障,老太太也没有跟他说,热的睡不着觉,就成宿地扇扇子,差点没中暑。
“您啊,就别把我当外人,照顾您20多年了,这点事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许新华叨咕着。
老太太一听这话,眼睛瞬间红了,一张嘴,话就带上了哭腔:“小许啊,我都快入土的人了,冷点热点都没关系,倒是你工作忙,这一来就耽误你半天时间,我老婆子心里过意不去。”
许新华从凳子上下来,假装板起脸:“老太太!您要再这么说我可生气了。”抬眼一看,老太太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他心又软了下来。
“您别那么想,就把我当儿子不就得了嘛,我妈死的早,正好缺个妈不是。”
说完,许新华也不管老太太拦着,起身去了卧室,把脏衣服敛敛,一股脑塞进了洗衣机。
兜里突然传来震感,许新华停下手中的活,接起电话。
“喂,快说,干活呢。”
“师父,不忙的话,赶紧来趟福地小区”
“啥事,还得我出马?”
“死人了。”
“死人了就得我去啊,你现在可是大队长,还有你搞不定的?”
“哎呀,师父,您就快来吧,每次都得三邀六请,怎么越老越懒了呢,可真是。”那边挂了电话。
“嘿,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敢训师父了,踏实过个周末都不让!”许新华小声骂了一句。
不急,他琢磨着,从出现场到法医勘验,没有半天搞不完,他都55岁了,早就退居二线,多少年没出过现场了,有什么重要的事非他不可?不管她,洗完这锅衣服再去。
洗衣机也是许新华给买的,老太太不会用,就是个摆设,每周都是许新华过来帮忙。
滚筒开始旋转,水流从上而下冲出。听着这水声,不知怎么,许新华就想起石老太太儿子和儿媳妇死的那天,那天的雨可是大的很。
当时的石老太太还只有60多岁,浑身湿透,踉踉跄跄地跑进公安局,一进门就撕心裂肺地喊:“快来我家看看吧!”那天正好是许新华值夜班。
一转眼,已经是20多年前的事了。
思绪正在飞扬,裤兜再次震了起来,又是白宁宁。
“给您15分钟,再不来,我就去马局那投诉你。”
“哎不是,怎么就缺我不可啊?”
“连环杀人案,就一点兴趣都没有?”
许新华略一思索:“和哪个连环了?上个月那起?”
“不确定,只是我的直觉,但是,哎呀,这不是急需您过来帮我参谋参谋。”
许新华抬手看了下表,清了下嗓子:“咳咳,请人就得有请人的态度嘛。”
“晚上喝酒。”对面很干脆。
“在那等我,10分钟保证到。”
许新华走出卫生间,告诉石老太太,洗衣机洗完后不用管,等他回来,就匆匆离开了石家,车子一溜烟奔向了福地小区。
案发现场位于福地小区2号楼12层一户住宅,许新华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被警戒起来,门外有个人正坐在地上大声嚎,一问,原来是房东,人死在这里,好好的房子成凶房了,怪不得这么伤心。
套上鞋套、手套,许新华拉起警戒线,一弯腰进了房间,往里走,可以隐约看见卫生间地面躺着个人,法医和痕检正在里面忙碌。
白宁宁一个人站在客厅一角,穿着一件大白T恤,头发随意笼在脑后,少了平时穿警服的飒爽,多了一些慵懒,显然,是临时匆忙赶来的,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新华走过去,拍了下白宁宁的肩膀:“来,讲讲,为什么觉得是连环案?”
白宁宁抬头看了眼,见是许新华,又重新低下头,手指敲着太阳穴:“我在想,怎么会那么巧呢?都是酒后溺亡。”
“就这?”
“啊,就这,我只是始终对上一起案子有疑虑,觉得他们有一些相似点。”
“上个月那个溺亡事件……不是已经定性为意外了。”
“是没有证据证明不是意外,但并不代表就一定是意外。”白宁宁叹了口气。
***
上个月月初,一具尸体出现在东海滩,东海滩位于深州的东部,是一处野滩,海岸以礁石居多,并不适合游玩,所以往常很少有人到这边来。
尸体被海水冲上岸后,一对户外摄影的情侣在晨拍时发现了异常,随后报了警。发现时,已经出现了巨人观。
高度腐败的尸体导致的结果就是,死者身份迟迟无法确认,因为可辨别的特征全部腐烂没了,而且体表几乎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痕迹。
半个月后,警方才在最近申报的失踪人口中,确定了死者名叫段亮军,今年37岁。
段亮军不是深州本地人,在深州没有亲戚,所以他的失踪一开始没有引起注意。
直到一周过去,段亮军的一名工友才去报了失踪,那个时候,段亮军的尸体已经被发现好几天了。
据这个工友所说,段亮军平时居住在工地的宿舍,但这个人好赌又好喝酒,经常夜不归宿,所以一开始他们都没当回事,直到迟迟联系不上,才发觉不对劲。
法医在工地宿舍提取到了段亮军的头发,从中检测到DNA,与海滩男尸比对成功,总算确认了尸源。
白宁宁始终倾向于凶杀,只是在经过多方摸排后,他们并没能顺利找到他杀的显著证据。
经过尸检解剖,在段亮军体内检测到了酒精残留,死亡原因是溺亡,符合生前落水特征,骨头和内脏没有其他伤痕,死亡时间在尸体发现前3天左右。
警队调取了那天晚上东海滩附近3公里内的有效监控,仅发现了段亮军一点点行动轨迹。
当晚9时左右,段亮军曾出现在东海滩不远处的一条公路,他步行在人行横道上,整个人晃晃悠悠的,一看就是醉酒状态,走着走着,还趴在一棵树旁吐了好一会,之后就消失在监控范围内,距离这个监控位置一公里远的地方,就是东海滩的唯一入口。
但可惜的是,入口处的监控早就坏掉了,因为东海滩不算旅游娱乐区,平时维护的不紧,也就没能及时维修,所以警方只能推测,段亮军应该是一个人走进了东海滩内部,夜晚东海滩的海水浪头很大,再加上段亮军又喝多了,被卷进海里也是很正常的情况。
但白宁宁就想不通,大晚上的,他到底为什么要去东海滩?是见什么人?还是要办什么事?
警队同时对段亮军的人际关系,做了全方位的排查,调查到段亮军确实嗜赌,除此之外,在深州倒没与谁有过矛盾。
全面搜查他的宿舍后,在他的一条裤子口袋里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记录了不少电话。逐一拨回去,这些电话都是讨债人。
原来段亮军在外面赌博欠了不少钱,这些人隔三差五的就来催债,这阵子联系不上段亮军,还以为他跑路了,一听是死了,大骂晦气,但通过调查,发现这些人都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排除了作案可能。
总而言之,在多方调查后,白宁宁无力地发现,她找不到明显证据证明段亮军死于他杀。
最后只得以醉酒后跌入大海溺亡定了案,推测原因是,段亮军大概因欠债太多,酒后对生活产生了绝望,然后去了海边投海自尽。
这个逻辑说得通,但白宁宁却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直到今天,福地小区又出现了第二起酒后溺亡案,白宁宁一下就精神了!
难道是连环案?
“为什么这么肯定?”许新华没有直接发表自己的见解,毕竟之前那个案子他也没有跟,他能做的就是通过不断提问,让白宁宁自己把思路理顺。
“凶手一定是借助死者醉酒,通过某种方式,让他们误入水中,溺水而亡。”白宁宁来回踱步,给许新华解释着:
“就比如这名死者,他叫艾国维,死在卫生间的浴缸里,整个人沉浸在水中,初步判断是溺亡。刚调查过了,这个房子他刚租了3个月,但租完后一直没在这里住过,最近都是住在他女朋友那边。喏,就那个女孩。”
白宁宁手往边上一指,顺着看过去,许新华看到客厅对角那边,一名年轻女孩蹲在地上,两眼呆呆的,大概是被吓到了,身边一名女警正在安抚。
“房间里几乎没有生活用品和衣物,确实不像住了人的样子,但茶几上摆了酒,痕检那边已经收起来化验了,那么,他怎么会突然跑回到这个房子里喝酒,和谁喝的,又为什么醉酒死在了浴缸里呢?这就和段亮军为什么要去海滩一样,都没有强而有力的行为动机。”
许新华赞许地点了点头:“这不是分析地挺清晰的吗?你平常挺tຊ稳重的一个人,今天这么急叫我来,是不是慌了?人一慌,就容易乱了阵脚,给凶手可乘之机,你是一队之长,只有你稳住了,案子才能顺利推进。”
许新华目光灼灼地望着白宁宁,在他的轻声话语下,白宁宁刚才焦躁不安的心情总算有些舒缓。
过了好一会,她长吁一口气:“您说的对,我的确是有点慌了,第一个案子定性为意外,说明凶手做的十分隐蔽,如果这起案子再找不到线索,再次定性为意外的话,我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三起,到目前为止,我们对凶手一无所知,任队长以来,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连环案,但我知道,如果是连环案,那么我就得和凶手进行时间赛跑,压力山大啊!”
“艾国维的死因还需要进一步确认,现场也有许多需要检验的东西,我们先不急着判断,也许艾国维的尸检结果会有更多指向,到时可能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许新华安慰道。
白宁宁没再多说话,接下来确实有很多事情要做,而且能不能申请并案处理,还需要挖掘更多的共同点才行。
想到这,她转身走向现场忙碌的同事身边,交代下一步工作。
“辛超,你带人走访这栋楼和小区的住户,尤其是死亡时间前后,这间房附近有没有特殊情况。”
“是,白队。”接下任务后,辛超转头又对正在死者身上忙碌的法医问道:“牛大哥,死亡时间能确定了吗?”
法医牛大卫头也不抬地回:“初步判断24小时内,精确的得拉回去才知道,幸好发现的及时,这么热的天,再泡两天搞不好又是巨人观,我可不想再解剖第二个了。”
辛超嘿嘿一笑:“得嘞,有个大致时间就行,我先排查着,您老忙。”
白宁宁见辛超麻利地带人走了,继续喊人:“李明轩,你和晶晶一组,去走访艾国维的人际关系,重点排查是否有人和他有矛盾冲突。哦对了,先去一趟他家里,让家属来认领尸体,做好安抚工作。”
“是。”两人应道,接着转身离开。
“齐涛。”
“白队,我在!”
“你跟着我,咱俩去个地方。”
“去哪?”
白宁宁朝着那女孩的方向,仰了下下巴:“她家。”